(藍色世界報,樂夢得。我的法蘭西經驗)
父親是德國人,但是她不會說德文,一點都不會。對於德國完全不瞭解,
『因為父親完全不提德國的事情,從不跟我說德語。』
關於他的父親,似乎有個故事。
誰會對自己的家鄉絕口不提?誰會不跟自己的孩子說說自己血液的故事?
他父親選擇停止傳遞他的母語、母文化。
(藍色世界報,樂夢得。我的法蘭西經驗)
父親是德國人,但是她不會說德文,一點都不會。對於德國完全不瞭解,
『因為父親完全不提德國的事情,從不跟我說德語。』
關於他的父親,似乎有個故事。
誰會對自己的家鄉絕口不提?誰會不跟自己的孩子說說自己血液的故事?
他父親選擇停止傳遞他的母語、母文化。
我輕拍她的肩:『哭出來會好些。沒關係,不用擔心,當你傷心的時候,就大聲哭出來吧!你的聖母會知道的!』
她抬了頭,看了我一眼,她紅著雙眼地說:
『媽媽在遙遠的地方哪!』
『是啊!可不是嘛。』
她的藍色眼睛變成汪洋大海,不斷溢出傷心的苦果。
於是她摟著我的肩膀,顫抖著身體,由輕啜而至不顧一切地
用一種聲音高低起伏著,
訴說著她的害怕、恐懼、傷心、孤單、無依無靠,
需要媽媽的她遠至異鄉,再怎麼堅強地努力,終於也崩解了!
我真的相信,聖母也會聽見她的傷心,
正如同,今夜我目睹祂的神蹟,
是的,跨宗教的神蹟。
她的聲音稍歇,抬頭地說:『是啊!usted es mi angel』
我遞給她隨身面紙,讓她擦了擦花了的臉。
她帶著暗啞的聲音說:
『朋友們正在吸毒,我早就知道了!而且我當場也在、也看到了,但是我一出現客廳,他們全部裝作什麼都沒發生過,爲什麼?明明就有吸毒嘛!我身為你們的朋友,重要的就是”你們”、你們的內心,我全然接受,我也接受你們吸毒的事實啊!爲什麼每次我一出現,他們就什麼都不說?』
『這…….被你的朋友排擠在圈圈外的感覺真的很不好。』
『真的不明白啊!我愛他們啊!他們難道不明白嗎?』
『你朋友是否常認為你很嚴肅?』
『我想這是問題所在吧!但是有很多問題我們該好好地想一想,不是嗎?』
她又落淚。
『我想家,我想回家,我想媽媽……..』
她媽媽是哥倫比亞人、爸爸是德國人。完全不會德文,因為她父親絕口不提德國、亦不跟他用德語交談。
我確定我又發燒了,覺得自己的體溫不斷地下降。爲什麼在台灣感冒少發燒,在法國卻是感冒燒退了又發,已經快一個月,怎麼回事?
她發現我身體顫抖著,看看我說:
『你的眼睛跟你的臉怎麼這麼紅?』
她摸了我一下額頭,『你發燒了嗎?』
我點點頭……
沒吃藥、沒熱水、又熬夜不眠,全身痠痛在這夜半寒冷巴黎、世紀末後的第一天。
2001春天 十
到底我要寫到何時這件事才會寫完呢?自己都寫到煩囉……
其實,我又開始覺得冷了,可能又開始發燒。
盧森堡花園在河左岸,大、小皇宮在河右岸。
過了亞歷山大橋,逆河而上,過了熙堤島就可以找到回她朋友家的路。
因為她寧願相信我剛剛的建議:她的朋友已經回家裡尋她。
到了河右岸,紛亂的景象稍減,但是仍有許多遊魂不斷地在夜巴黎游走,
不歇的Bonne Annee!在陌生人之間問候著
新年快樂!
我跟她不斷地對話著,步伐稍快地朝著盧森堡花園這座心目中的燈塔走去。
一路經過的酒吧熱鬧無休,裡面的人開心地、瘋狂地舞動著,
手上拿著啤酒、調酒,隨著音樂大唱大叫著。
『在遇見你之前,我跟聖母祈禱,希望能夠在路上遇見一位天使,今晚能陪伴我。而你就這樣出現了!』
內心的驚訝讓我不禁微笑。
『不不不!你才是我的天使。』
我試著跟她說因為我們都是好人,才會相遇。
我的天使出現在世紀末的巴黎叫做Alexendra。
兩個天使手牽著手,抵達她的朋友家,
但是燈火仍未點上,依舊無人。
她開了大樓一樓的密碼所,我們只進得去中庭,只能坐在階梯等著。
她又提了朋友的話題,
我這一次不再讓她圍繞著朋友的背叛,
我直接問她,『是不是你的價值觀跟他們的不合,或是你要求他們配合你的價值觀?如果是這樣,會不會是你要求朋友太多?你應該可以接受不同的人有不同的秘密,而不試試著去控制他們。』
她終於終於說出問題的癥結:
『他們是在吸毒品啊!不論我怎麼規勸。有多少人因為沾了毒品而毀了自己的人生啊!他們都知道的。』
我只能針對他的情緒說些什麼了
『你真的又氣又傷心。』
『是啊!就是這樣,真的很氣!』
她邊說,淚珠又留了下來。
『讓我覺得很孤單,好想家啊!』
她的趴在我的肩上哭了起來。
我任她渲洩情緒,輕拍她的肩
『媽媽!媽媽!』
2001春天 九
『不是這樣的,不只是這樣而已。』她低下頭,
褐色長髮遮住臉龐,她用手拭去淚水。
『到底發生什麼事?』
我糅糅發燒的頭,頭痛仍在。
夜半巴黎溫度下降的很快。
她穿皮鞋,經過一個晚上的折騰,腳也疲累。
點點燈光,滿街人群,不寂寞的巴黎。
在大皇宮小皇宮前的岔路,我們還是沒有發現流動廁所,
可能是今天晚上的活動跟觀光客太多,把所有廁所都收起來。
『要不要用投幣式廁所?』我問她
『我沒有零錢。』她說
『沒關係我有。』
『不好吧!再說,再找找看。』她很堅持原則。
她一直很擔心耽誤我的行程,
在亞歷山大三世橋頭,我說我想去看一下香榭大道的活動。
她需要找到廁所,而我不知道朋友家的方向,
即使她說自己一個人也沒有關係,我還是不敢讓她一個人走在這彷彿亂世的街道裡。
眼神是無法說謊的,她的藍眼睛正傳遞出害怕。
『那怎麼辦?一直找不到廁所。』她說
『不然你要不要到我朋友家那裡借廁所?』我問
『但是我朋友住在盧森堡公園附近,距離這裡比較近。你要不要一起到我朋友家?』
我決定跟她一齊往朋友的住處走去。
『也好。然後我借用一下電話,看看朋友朋安到家了沒有。』
『其實,我跟朋友大吵一架,他們都不聽我的勸告。一氣之下我就不管他們,自己跑了出來。他們卻也不管我,甚至沒有人來追我。』
『也許他們正在找你,只是人多、事雜,找不到你吧!或許他們已經在住的地方急著等你回去。』我說。
『也許吧!我很生氣他們當面接受我的勸告,但是卻又背著我一起起鬨。我就像傻子一般!今天晚上就又是如此!我外出後一回到家,看見他們之間充滿奇怪的氣氛。讓我覺得他們的距離很遙遠。』
『你覺得自己是在他們之外的,你跟他們不屬於同一個團體的。』我的同理心用得不好。
2001春天 八
不斷有結夥的青少年經過我們,令人感到不安。
我提議:
『我們邊走回市中心吧。我要往香榭利舍大道,你呢?』
她說:『我很想上廁所』我笑了出來。
她打我,邊笑著說:『我不是開玩笑的!』
『Ok!我們找找看有沒有投幣的公廁好了。』
在大型節慶或活動時,巴黎市政府一定會準備一些臨時廁所,放在主要景點周圍。
『OK!』她回應著,邊挽起我的手。
我改勾著她的手臂,減少尷尬,而且她會感到比較平安。
『你知道跟倫比亞吧?』她問我,我點點頭。
『你不會認為我們是毒梟國家吧?』她繼續問我
『雖然聽過,但是我也聽過哥倫比亞的其他事情。』我說。
『這些都是美國電影害的,還有美國的新聞,好像那一、兩個毒梟代表了我的國家。』
我聽的出來她對美國很不滿。
『我們是熱帶國家,有美麗的山川,多變的地形跟氣候。我們還有很好喝的咖啡!而且哥倫比亞人又善良、又熱情。』
『有機會你一定要來我的國家旅遊!』
我相信哥倫比亞人是熱情的!
然後我們沿著賽納河走著,
邊讚嘆夜色的美、剛剛鐵塔煙火的壯觀,
她就又想起她的朋友,淚水又留了下來。
『為什麼你這麼哀傷呢?我們就快找到你的朋友了啊!』
『不是這樣的,不只是這樣而已。』她低下頭,
褐色長髮遮住臉龐,她用手拭去淚水。
『到底發生什麼事?』
2001春天 七
我們稍停了腳步,沒有像之前那樣匆忙慌張。
『我跟我的朋友們原本在鐵塔下,瓦爾索菲廣場。但在煙火施放時被人群衝散了!好多扒手!好可怕啊!』
她的藍眼睛在告訴我深深的恐懼。
『對啊!真的很多扒手!我朋友的背包也整個不見。』我說
『我們的害怕是一樣的,我們休息一下,可能會好一點。』
她點點頭。
在接近紐約大道附近有許多椅子,不難找個地方休息。
一坐下來,她說:
『你不急吧?你還跟你的朋友有約嗎?』
『沒有,沒有。我已經跟朋友走散,只要慢慢回去住的地方就可以。』
我覺得她擔心耽誤我的時間。
於是她放心地哭了起來。
『我很害怕啊,巴黎好像瘋了!那麼多喝醉的人,一看到人就一定要說Bonne annee,然後貼臉頰,很可怕!請問我可以跟你相伴,一起走回市中心嗎?』她說。
『可以啊!』老天爺聽到了我的祈禱嗎?
『請問你是哪裡人?』
『台灣人。你呢?』
『我來自跟倫比亞。』
見識淺短的我,不知是哥倫比亞洲或是國家,她的英文說得這麼好。
『我住在法國外省,今天跟朋友一起來倒數。對啊,我正在學法文,明年要進研究所。你呢?』
她在巴塞隆納讀書,跟朋友一起來巴黎渡假,學的是企管,碩士班,明年即將畢業。
我現在明白為什麼她不太會說法文,但聽得懂的原因,
她是哥倫比亞人,西班牙文當然流利,可以直接到西班牙讀書。
在交換我們的基本資料,她的情緒也平緩不少。
『台灣哪!我知道。另一個中國人的國家。』
可能在哥倫比亞有很多台商吧。
不斷有結夥的青少年經過我們,令人感到不安。
我提議:
『我們邊走回市中心吧。我要往香榭利舍大道,你呢?』
2001春天 六
嘆了一口氣,決定沿著賽納河畔往香榭莉舍大道走去。
多麼希望能有個人陪伴。
心中想著:
若有個旅人,一個迷路的旅人,
一起在夜晚閒晃巴黎,也是好的。
跟上天祈願,跟熟悉的佛陀喃喃自語。
背好背包,將相機收好,儘量避開玻璃舖成的馬路,
正要往河畔走去,
跟著前面的人潮移動,
打算藉河流的流水參考方向,
也發現夜半巴黎有著靜謐之美,
一種氣度大方的優雅美感。
幸好前幾天的持續寒雨,今夜暫停,
風也不大,只是濕冷了一點。
希望自己的發燒,能夠不會太嚴重。
忽然左側有個人,一個女生,
跟我說了一堆話,
由於專心盤算著下半夜的行程,一時沒反應過來。
『Pardon!』我說
『vous etez seul?』你一個人嗎?
是啊!『oui, mais en effet, j’ai perdu mes amis…..』
只是我弄丟了我的朋友,我正在找我的朋友,
他們不知道哪裡去了,所以現在我是一個人。
『Pardon!』她說
我再說了一次我剛剛說的法文,
可能是自己說的太糟。
『est-ce que tu parles anglais?』
你說英文嗎?
『oui』我說,
於是她開始說了她的故事………….
2001春天 五
世紀末的華麗煙火結束,廣場上亢奮的氣氛仍久久不散。
人潮漸散,四佈的警車、藍黑制服的警察現形。
而在廣場道路上不時傳來鬧轟轟的音樂,
煙火施放前,穿梭人群之間的青少年,現在一群群的各聚角落。
各國觀光客在不同方向的道路上各自大笑,
或是大喝紅酒、香檳,
然後,用力將瓶子甩在路邊、路上,彈跳的玻璃令人心驚,
有人咒罵著,有人抱怨著,但是玻璃與雨霰一般未歇,
如兵荒馬亂,
滿地砸碎的香檳瓶堆滿每個角落,
許多喝醉的人們、迷茫的眼神,
不知是敵是友的群眾,
不知誰是扒手,
可怕的世紀末,
只有各自找尋路徑返回暫歇巴黎安全之所在。
拍下世紀末的盛宴後,朋友才發現他的背包遺失,
急著找尋失物、急著報警,
追不上他們的腳步,我跟他們走散。
警察追著兩三名青少年,從我面前衝了過去。
而警察的拒馬此時成了危險之源,
阻擋了人潮流動,也阻擋了壓力疏散。
不知名主人的背包、外衣、帽子、皮夾、錢包散佈地上,
開心的香檳廠早已先慶祝世紀末,用另一種形式,
因為我看到,
白的、綠的、翡翠的、棗紅的、玫瑰紅的玻璃片
異常美麗地在地上一閃一閃地微笑著。
一個人在橘黃燈光下的巴黎,腳踩著玻璃碎片,猶疑而緩慢地移動著,
又開始發燒了,氣溫只有攝氏0度,
地鐵已經收班
(絕對沒有為了慶典加班的巴黎地鐵)
沒有方向感的漫漫長夜,才要開始!
2001春天 四
而在世紀末的這一天,最後一天,
巴黎鐵塔的倒數計時器在晚上10點多就失靈,
跟大部分法國的東西一樣,常常故障。
像公廁、像自動販賣機......。
我跟計時器一樣,在25日聖誕夜時,遭受大西洋颶風吹拂而生病。
只是我已經陸陸續續發燒一個禮拜,
而鐵塔被圍觀的群眾嚇得噤語,閉上眼睛。
我跟朋友們從八點多等到了親自目睹這個令人愕惋的事情發生。
世紀末會有惡運,我相信。
我們準備好相機、底片,藏好錢包,
即使有許多扒手集團不斷來回穿梭,他們絕對不會得逞。
壯觀的煙火,自己點燃起來。因為沒有時鐘,就免去倒數的習慣,
興奮的我們夾在人群裡,動坦不得,
任由香檳噴得滿頭、滿臉,
即使眼鏡噴灑上香檳而視線不佳,依然努力舉高像機,
努力拍下珍貴的見證。
2001春天 三
開胃酒已經從馬賽的Ricard(味道像檳榔),
喝到亞爾薩斯的白酒,
再到棗紅的波爾多,
第一道沙拉終於令人期待地端了出來。
喔,已經有點醉了。
W的表弟遞給我藍格式的瓷盤,以示邀請,
『Bon appétit!』
他跟W的鼻型真像。
W特別為我準備一道lentilles作沙拉,
因為之前不論她如何解釋,
如何比手畫腳,
我總是不懂這是什麼東西。
現場終於可以看到、聽到菜名、並且吃到。
黑黑的,吃起來軟軟的,像豆子,較小扁扁的。
吃了之後會有飽食的感覺。
就在我邊說著
Bon appétit!
D’accord,
oui,
邊撈起這道釉黑沙拉菜時
遠遠傳來記憶深處熟悉的聲音:
『soy uste feliz!』(Je suis contente!)
『我很開心!』
※
那已經是一年多前發生的事情了,
當千禧年來臨,
各國無不歡欣鼓舞的使出渾身解數吸引觀光客。
以神之名,共同創造集體活動,
在乏味的生活裡,
多了一些消費的理由與藉口,
我跟CNN網站的大多數網友一樣,
選擇了巴黎,選擇了艾菲爾鐵塔(La tour Eiffel)
2001春天
很關心我的感情生活,
他關心的方式讓我有一種感覺:
就是在這個愛情的國度,
生活裡的愛情是必需的!
清晰對比出:在台灣生活是中性的,生活裡沒有愛情似乎不是異常的。
在這裡,好像三個月內沒有愛情是異常的,是古怪的,
因為人都具備愛他人的能力。
跟T的咖啡館閒談,讓我一度懷疑起自己
『我會愛上其他人嗎?』
跟T道別,出了咖啡館,找到朋友W的生日禮物,
一個手工製的手機背袋,具有濃厚中國風,現在巴黎正流行。
我想給她一個驚喜。
這是因為上一次陪她一起採購摩洛哥式菜餚時,
觀察到她身上穿的、背的背包、帶的零錢包,比中國人還中國人。
我想這個禮物是最好的選擇。
晚上8點鐘,抵達W家,沒想到我是第一個抵達的,
忘記的法式禮節:必須遲到半個小時到一個小時的規則。
真是失禮。
W跟她的室友依然熱情接待,
為了化解尷尬,我趕快問她們有什麼可以幫忙的雜事,
壯丁可以提供的服務。
她們笑說不用,同時他們端出已經準備好的中式開胃菜
以及已經打開的開胃酒。
她的室友笑說:『只有這個是中國式的,之後完全是摩洛哥式的。』
我拿出禮物,要W先拆,
W說:『不等其他禮物一起拆嗎?』
我搖頭說不用啦!
禮住才拆了一半,她就尖叫高興地抱著我,bisous法式親親了兩下。
馬上背在身上,她正愁手機必須一直用手拿,沒有口袋放。
W的朋友陸陸續續抵達,跟W的共同朋友J及她的男朋友C也到了,許久未見非常開心地聊天。談她的電影,他的經濟學,及我那可怕無情的教授。W的一些朋友學中文的,自然而然我們用中文聊聊天,說說四聲的可怕難辨。
的確,他們說的中文我聽不太懂。
2001春天(一)